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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看美妆?”女生像是有些意外,在小中庭的沙发处站定,“还是你女朋友说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有女朋友。”何况这还用得着关注?潮流来了又走,随口一蒙就能中。

        女生促狭一笑,“没有,还是没有过?”

        付为筠不吭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方说着“好啦,好啦”,递到他面前两张照片。一张是隔着窗玻璃拍的,他穿着校服外套,头发有些乱,耳机线从脖子绕下去,正低头写验算;另一张他在操场边,正靠着栏杆喝水、跟人说话——没有分层,没有透视,也没给人物留空间,柔光滤镜用过头了,把他的脸映得像张卡面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好像明白这人要干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毕业以来这样的事发生了几次,流程差不多,合照、拥抱、说再见——跟游乐园的吉祥物没有本质差别,除了不能收钱。付为筠的朋友不算多,袁何武算一个,人好脑子也清楚,却不知道出于什么恶趣味,不断为他创造此类事件的条件,以致他简直怕了那些花式表白的文案——不是“我关注你很久了”,就是“你还记不记得”——天知道他是真的都不记得了,却还是莫名其妙被丢进道德洼地里面。眼看对方又向前走了一步,大大方方从“听说你之后要出国”说到“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面”,付为筠勤恳地把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”调整成“与有荣焉”加“受宠若惊”,又说一遍“谢谢”。女生的笑容变得勉强。

        付为筠好声好气送走人,给袁何武发了条消息,打上车就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十七岁时付为筠没谈过恋爱,也对此事兴趣缺缺。从浪漫故事里省下的精力通通被他拿来经营爱好,是以在同窗们还为了文化课死磕、又为了填报志愿四顾茫然时,他已经收到国外一所知名公立大学的offer,学位名就叫——用通俗的话讲,他从此就是个“学电影的了”。他在心中画好了一条清晰而光彩熠熠的路线。学语言、看电影、拍个短片、写写剧本……最后两项倒是可能用得着他的这帮同学,人闲、免费、爱照相,不用白不用。前几天他得到了台单反,不是之前那种破破烂烂的二手了,这是台货真价实的、崭新的单反。他爱不释手,自掏腰包下单了小型三脚架和更好一点的麦克风,还配了个稳定器,几乎把有限的压岁钱存款清到底。回家后付为筠兴冲冲抓起几张稿纸揣兜里,洗了个澡,挂上相机,便赶赴河岸实践。他家在城西边,离河走路只有十来分钟远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个艳阳天,酷热,不一会便汗透衣衫。付为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,又拿手背胡乱在T恤上擦了擦,端起相机,站定在烂熟于心的最佳机位前,咔嚓,按下快门。镜头中是一条自西向东穿城而过的河,从最西边绿油油的水洼和原野,流经片片铁灰色的厂房,人烟愈胜、房价愈高。河像城市的血管,泵入蔬菜、加工品和贫困的时间,供应给星罗棋布的高楼和不灭的夜灯、川流的车辆和热闹的街,还有更东边装卸不停的的港口、驶向远海的船。河流过城市,就像流过他的童年和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时候付为筠爱绕着河闲逛,自己跟自己争吵,提出一个狂妄的观点,再否定以更加狂妄的观点。分析、辩论、冲突,还有冲突之后的重塑,事物都是这样趋于完善的,他相信这点。不过更吸引他的是某些能承载比言语、生命、逻辑或者命运更丰富的意涵的事物,就像河是流动的、圆满的、奔腾的,而城市是静止的、破碎的、坍缩的,所以他喜欢河而非城市,喜欢它日夜不歇,一路向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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