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弦站在风堂旧井边,手按井栏。夜风拂过院墙,像有人用指腹轻轻敲着世界。远处雷息归定,顾寒的脉由急转缓,洛衡的剑在山背上收了锋,但不知为何,他x口的风印却忽然烫了一瞬,像被谁隔着天幕唤了一声名字。他抬头,看见云海上裂开一道细缝,缝里没有光,只有一缕极深的蓝在呼x1。那不是凡界的天,是风的骨头露出了一线。
他把风印贴回x口,深x1一口气,将最初学会的四拍排开,第一拍x1,第二拍吐,第三拍停,第四拍留。井里的水面先是乱了一圈纹,随即整个庭院的风往井心回流,地上的落叶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整理好,排成一条向北的路。他跨出去,夜sE像一张布被掀开,他整个人被风托起,穿过屋脊、穿过城墙、穿过云层,落在一片悬空的云原上。
这里没有星,没有月,只有风在各自的路上跑。它们并不相识,却彼此擦肩;并不相Ai,却彼此成形。阿弦站定,觉得脚下像放了一千张薄鼓,鼓皮一张张贴上他的心跳。他说我来听,不来夺。风过耳时的啸由尖转钝,像把刀反过来用背接近他。云原中央升起一座细长的塔,塔身是空的,空里满是风的影。塔顶垂下一面无字旗,旗不动,却把整个天吊住。
第一道试炼来得很安静。脚下某一张「鼓皮」忽然没声,像有人把针轻轻点在他心口。他一低头,看见那张鼓皮下藏着一枚暗纹,纹理像一张谱,谱上全是同样的拍。风被b成一个声音时会怎样?会愤怒,会碎。他将第三拍的停故意拉长半息,把那枚谱拉出一个细小的缺口。缺口不大,却足以让第一缕乱流钻出来,像窄巷里一个孩子终於找到拐角。他顺势让步,把第三拍再交出去。脚下的鼓皮放了一口气,远处另一张鼓皮也跟着放了一口气。两口气对上了节拍,塔身的空影亮了一寸。
第二道试炼不是兽,而是弦。云原往外退,留下无数根看不见的风弦横在半空,每根弦都拉得很紧,彼此间隔刚好足够一个人跌落。他踏上去,弦便震,震声在x腔里化作一连串与心拍相差半步的回音。这种半步最要命,因为你会在以为自己对了的那一瞬错。他不加快也不放慢,只在每一次yu错不错的边缘,把呼x1的重心往後移一指宽。风弦的回音改了,它不再想把他推下去,而是想知道他为什麽不急。当第三根弦问出这个「为什麽」时,整张弦网松开一寸,空影第二次亮起。
第三道试炼成形了。塔身开出一扇门,门里不是天,是街,是他曾走过的风:清晨豆浆铺的热气、午后巷口的纸风车、h昏收摊时店主叹出的那一口气、夜里赶路人袖口里藏着的热。他一步进去,整条街的声音同时往他x口涌。这不是回忆,这是风要他承认它记得每一个人。他把心拍放小,像点一盏只照脚边的一寸灯,让那些声音先靠过来,再慢慢离开。离开不是丢,是还。还回去之後,街边亮起一点非常淡的金,那是没有被教过的孩子自己找到的停。
他以为三关就此告一段落,塔顶的旗却在此刻动了一下,不是被风吹,是有人提着旗杆往下轻敲了一下。他抬头,旗影里站着一个人,那人背对着天,衣袍像风本身,脸却没有轮廓,只有一双眼像两道薄薄的罅,从罅里往外看。眼里没有恶意,也没有善,只像长年读谱的人在看不会识谱的孩子。
他说你是谁,那影答我没有名字,风叫我折序。阿弦笑了一下,这是你们要我学的第一个字吗。折序不回,旗杆轻落第三次,街上的所有风忽然被拉直,拉直的下一瞬间同时折成九十度,像一万根同时转弯的线。人被同时转弯会怎样?会吐、会晕、会以为自己掉了。他稳住喉咙,把第四拍的「留」摆在最前面。先留,再x1,再吐,再停。他把拍颠过来,让身Tb风更早转弯。折序的旗杆第四次落下,九十度变成一百八十度,他把拍再颠,留仍然在最前面。折序没有急,它把旗拧成一个结,结里有一个非常细的声音在哭。阿弦看着那个结,忽然明白这不是陷阱,这是风自己打的结,是它被b着对齐太久之後留下的一点疼。
他把手伸上去,不抓,不解,他只是把自己最笨的呼x1放进去。那是他还没认识黎安,也还没知道风堂的时候,在河边被晚风教的第一口长x1长吐。他把那口息借给结,结自己慢慢松。松开时没有响,只有旗背面露出一串极小的字,那字不是人写的,是拍写的。折序看了他一眼,眼缝里的光变得不那麽冷,它说你还会回来,因为下面是你们一起的关。旗收,塔身第三次亮。
云原恢复空阔,四周的弦、街、鼓皮一层层退去,只留下一条由极淡的银砂铺成的路。那路往北,北边的云像被人掀起一角,露出另一片更深的天。他没有回头,也没有喊人,他知道顾寒在雷里听得见,洛衡在剑里看得见,黎安在风里懂得。他跨上银砂,风把他往前送,送得不急不慢,像老人讲一个他年轻时没讲完的故事。
他在路上把刚才每一个停记了一遍,停不是技巧,是心里愿意让别人先走一步。记完之後,他把其中一个停放到了最前,对着还未出现的第四关说我准备好了。话一出口,天地像被谁轻轻点了一下额头,第四关的门便在远处亮起一个窄缝。缝里有水,有岛,有一片像羽毛又像刀背的光,正等他去把它叫成一个名字。风把他的袖口翻起,他笑了一下,像对一个老朋友说走吧,别让我一个人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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