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和镜中的自己对望,讶异於头发又长了,不才剪过而已吗?瞪大着双眼贴近,细看那双逐渐生分的眼眸:人的虹瞳是美得不可思议的艺术品,藏一个宇宙在里头。这段在一成不变之下却又充实、震荡的日子里,我的宇宙里也许有不知其数的星T孕育、自毁......眼前这位,初次见面,请多指教。我用食指碰触镜中人的,在起雾的镜面上一笔划下,毕竟无法握手。然後走出浴室。

        睡前我都读床头那本现代诗集,一天一首。今天我念给德布西听,与其说我假装他听得懂,不如说我相信他听得懂;与其说我相信他听得懂,不如说,我怎麽知道他听不听得懂?诗里有一句我不太懂,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,还来不及写自己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没错,这段期间理应是要一成不变的,越规律越好——云甯把吉他的弦拆掉了、佑廷把脸书帐号停掉了、我也决意不再回去社办,就算破例回去,也仅只於放书,我必定离那些小巧、g引人的各式望远镜或天T模型远远的......世界彷佛正慢慢萎缩,彷佛是我们自愿让它萎缩的,它愈来愈小,变得和我们三人一样大,他们俩就是我的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安於如此风平浪静。我们放学就去吃自助餐,吃完就走回自习室,一直念书到九点十点,再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,看看天空、看看彼此、看看静默美好的一面。当一切都沉淀下来,心就相对变得澄澈,b较不会胡思乱想,我想我可能是夜行动物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就这麽Si於安乐,也没有任何遗憾吧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一起去吧。」我说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你确定?」佑廷把今天上课用过的参考书都塞进书包。

        「不然你要留我一个人在学校吗?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好吧,那你在校门口等,我去牵车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嗯,待会见。」於是我们在走廊上分开了,我望大楼靠近校门那侧的楼梯口走去。放学的人cHa0拥挤,尤其在这个楼梯口,人龙就像制服蓝的胶状瀑布自台阶上方缓缓流泻,穿便服的学生在其中点缀着不同的颜sE。正当我要走进这座蓝sE胶状瀑布时,身穿素sE黑踢恤的管乐社长攫住我的目光,他和身边的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往我的楼层走下来。通常我们遇见对方都会打照面,但今天不知怎地我不太想,只是下意识地快步加入人群,避免被他瞧见。「他应该没看见我吧?」我心想。楼梯人这麽多,我的後脑勺也和大家一样,有什麽好辨认的?然後我只是配合大家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动脚走着,脑子里也不继续去想任何事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有人点了一下我的肩头。有什麽惊动了我河清海晏的内心世界。那一点,就像一粒小石咚地掉进平静的灰sE湖面,以它为中心泛起涟漪,它向下沉落,直攻湖底。也许这一粒小石子有那麽点特别,也许它是陨石,厌倦了太空旅行。今天并不想费口舌、时间与任何人寒暄问暖,但我仍然挤出一丝善意笑容转过头去,看见管乐社长在我身後,他举起一只手,挥手说嗨。在湖彼岸,遥远山巅处,日出破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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