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们打得累了,便和好了,手拖着手地出去玩了。他们两个所到之处,莫不是J飞狗叫的。看见猪舍中的小猪睡着了便偏要大喊大叫要叫醒小猪;看到屋後的J群便偏要冲过去吓唬牠们;看见田里的牛便想着要骑上去,幸好大人们拦着,不然他们早就给撞飞了。有一回他们两个去吓唬外婆养的一群鹅,鹅长得恶猛,X格也是暴躁的,两个小人一冲过去,便被鹅群追回来,那天从二楼看下去,便能看见一群追着两个小孩,围着屋子在跑。他们放声尖叫,但大人们説要让他们有个深刻教训,没有人去救他们,最後还是三表姐不忍心,偷偷开了後门让他们进来,再飞快地关上门,把鹅都挡在外面才作罢。後来,他们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出门,直到现在也不曾吃过鹅。

        弟弟和生甥nV两个谁也不怕,三表姐便成了唯一一个能压制他们的人。三表姐X格好,读书成绩也好,做甚麽事也能做得妥妥当当的,但她只是一个中学生。在我们这群孩子眼中,每一个学校阶段便是一条分隔线,大学生管着中学生,中学生管着小学生。但当年的大学生只有我大表哥一个,而他又没空跟我们玩,三表姐便成了我们的首领,村内所有小孩都很黏她。

        三表姐是教会我们玩很多小游戏,跳花绳、玩花绳、「黐墙」......都是她教我们的。过了几年後大家都长大了,那时连姐姐也升上中学了,她便带着我和姐姐去拍贴纸相。那时候贴纸相曾风靡一时,在那时候和朋友们去照贴纸相,是友谊的见证。现在贴纸相机早就不见了,但那时候是nV孩们的最Ai。又俗又旧的背景、故作可Ai的动作和装模作样的表情构成了一张典型的贴纸相,今年在柜子深处找回那尘封已久的相片时,也不由得被我们三个的表情吓了一跳,但看着看着倒是想念起从前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外婆逝世是在我中五的时候。自从小六那年以後再也没有回过去了,那年的暑假我久违地回过去一次。外婆和小时候没有甚麽不同,依然喜Ai待木椅上乘凉,依然Ai和别家的老人在聊天,依然无条件地维护着我们,依然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我们在吵闹。但又是有些不同的,背更弯了,更瘦小了。她看着我,总Ai叫我「阿容」,「阿容」是我母亲的名字,母亲和外婆每个星期至少会通一次电话,但她也很久没有回过去了,除了几年前外婆生了场大病回去过一次以外。

        还记得小时候,二姨母家的表哥结婚。晚上回来,整个房子都是人,外面的空地都是姨母家的,周围没有其他人家。小孩在跑来跑去,大人们在一旁聊天。玩累了,一回头,看见外婆和另一位老人家坐在另一旁,便一蹦一跳地走过去。不记得説了甚麽了,只记得他们説:「真乖,这麽快就长大了哦。都长大了。」我乐呵呵地笑着,他们抬头望向天空,我也跟住他们望向天空,只见繁星闪烁,在一片欢笑声中,外婆的声音格外苍老:「长大後就有自己的家了。」那刻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「寂寞」。在有一段时间,中文作文总Ai矫情地甚麽都加上一句「寂寞」,但谁知道是甚麽意思呢?在童年虽远远谈不上「长袖善舞」,但人缘还是不错的,去到那里都有着一大班朋友前呼後拥,家中三姐弟更算得上是热热闹闹的。但眼前这位老人,儿孙满堂,却是寂寞的。看着儿nV成家远走,看着亲手养大的孙子孙nV另组家庭,是高兴的、是感人的,但又有谁曾低头看看老人们那若有所失的怅惘?

        暑假过去了以後,闹哄哄的屋子一下了安静了起来。我们三姐弟要回到香港念书,表哥表姐们都住宿的,也重新回到学校去,外甥、外甥nV也回到城市去,舅父、舅母平常在外工作,很晚才会回来。倘大的屋子,又只剩下老人一个。

        在车子的後坐,回头隔着车窗看,像是隔着一层雾一般,看不见她的表情,只知道她还站在那儿,看着车子缓缓离去。到了平日的骑车的公路上,在转弯之前,我依然能看见她瘦小的身影若隐若现的。但很多事情都是如此,谁也不知道哪一次的回首,是今生的最後一次见面,就如每一个毕业礼一同奋斗多年的同学在説再见时却再也不见,又如那一次的回首,是我最後见到她的身影,至此天人永隔。

        外婆过世後,我还是有回过去一次的,因为二表哥结婚。当年村里住的小孩都到大城市里工作、读书,我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。大表哥由一个大学生转眼成了一个「成功人士」,每天西装革履的,也有了自己的家庭;三表姐也是「成功人士」,要説她是「nV强人」也不为过,但依旧温柔;外甥nV虽然b弟弟大上一岁,但因为晚入学,那年他们两都要报考大学。两个小时一起捣蛋的人,现在却互不相熟地坐在一旁,各自拿着书本温习。姐姐和我在另一旁奋力地打论文,电脑的打字声在屋子里回荡里,三表姐剥了一碟花生给我们说:「电脑快被你两个按烂了。」我们看了她一眼,拿了一把花生,又再次低头把键盘按得「噼拍」作响。二表哥人缘好,村里这一辈的小孩都回去了,他们坐在客厅中,却大家都没有説话。好不容易从论文中探出头来,又和他们相对无言,y是挤出几句寒暄:「最近忙吗?」「忙啊。」「吃过饭了吗?」「刚吃过早餐才来。」然後只剩下尴尬的寂静。有些结了婚有小孩的,便看着一群小孩在一旁玩。

        小孩不知从那儿拿了个足球,他们倒是不怕生,拉着我便要到外面空地踢足球去。和几个儿时玩伴一起,拿了几张木椅子便在场外看着他们跑。赢了球便亲热地抱在一起,彷佛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,但其实他们才刚认识,可能连对方的名字也喊不出来。我不由得在想,在今天以後,他们便是再次过着自己的生活了,他们会有自己的朋友、自己的压力、自己的成长,若g年後,他们会否还记得曾经一起玩过足球?会否在另一个城市碰见大家时,还认得大家的模样?他们会否在一个聚会中,尴尬地互相微笑点头,不带一丝感情地寒暄着呢?

        彷佛想起了外婆,想起了她的「寂寞」。人生聚还散,每个人都像两条垂直线一般,交织过後便是散离。各自走各自的路,各自在这个世界不同的角落为各自的生活打拼着。这一刻是寂寞的,但那又如何?至少我们都曾快乐地玩过,在人生某一个时间点想起来,还是会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楼顶是杂物库。和三表姐去拿婚礼要用的东西时,却发现了墙角上一辆单车正靠着墙站着,上面铺上了一层灰。倒後镜早已经失去光泽,当年奋力往前踏着单车的人也早已长大了。我拿了块毛巾把它给擦好,即使我知道,我不会再骑它,也许不会再见到它,但还是想和它好好地道别。

        爆竹一响,新人过门,又是一个新家庭的开始。

        离去的那天,我依旧往回看,後面没有任何人目送我们离开。我知道我大概永远不会再回来了,这里再没有等待着我的人。把回忆收好,待到最困难的时候,再拿出来,回想这段美好的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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