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佐仍然不放过。他故意问:「你与你弟贴墙避让,你看见谁喊封泥粉?」这是第三个陷阱。喊的人若被你指认,你就变成指认者。指认者是工具,也是一把刀柄。刀柄握在你手里,你就得负责那把刀T0Ng了谁。

        咘萌答得极短:「未见其人,只闻声。」她把眼神压得很低,像怕抬眼就犯错。她按指时手抖了一下,抖得真,真到像冷。里佐看了一眼,没再问,只把两张厚纸压进里甲册旁,笔尖在里甲册页边写了两个小字,又用指腹抹了一下,像怕那两字被别人看清。抹的动作很快,快得像习惯。习惯意味着他常做这种事:写一点、藏一点,留下可用的模糊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记住。」里佐把笔放下,声音平得像天气,「今日对簿,明日若梁记出簿,你们还要再对。簿上写了,就要对得上。对不上,就是增减。增减要备档。备档者,再讯不止一次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说完把擦印台的新布丢到朱泥旁,示意驿卒擦。擦不是乾净,是责任转移:我擦过,我守过,印台若被动,责不在我。制度里每个人都先保自己的背,再谈谁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从案房外廊退下时,咘言看见木盒旁那堆条子折角一致。他忽然想到:折角不是为了好收,是为了好对照。对照意味着你今天的每一次外出、每一次再讯、每一次按印,都能被串成一条线。线一旦成形,你就成了可被牵动的物件。牵去哪里,不由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回到霜线外圈,活立刻压上来。搬柴、抬水、抹门槛、扫外廊。劳役像雾,雾能遮住人的心,也能把人困在原地。咘言抬水桶时肩膀被勒得发疼,疼却让他更清醒:身T的疼至少真,程序的疼会在夜里翻出来,翻得你想把自己从名里拔出来,却拔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午后乾风起,库房外廊的禁步线外那一寸地又浮起薄灰。咘言扫过去时,昨天那道「太直」的扫痕已不明显,像有人刻意把它融进一般的乱。但地上多了一样东西:一粒很小的木屑。木屑极细,带一点油亮,像从油擦门栓那类y木上削下来的,不像柴火屑,柴火屑乾、散、容易碎;这粒木屑却紧,紧得像被刀削出的角。

        它落在禁步线外,落得像故意让你看见,又像故意让你不敢捡。你若蹲下去捡,任何一双眼都能把你蹲下的姿势写成「意图」。意图一旦被写,後面就能接任何罪名:意图偷窃、意图破坏、意图探查。你若不捡,它又像一根针扎在你眼里,提醒你:有人能夜里碰门栓,还能留下这样的东西试你。

        咘言没有捡。他用扫帚换角度,像只是顺手把灰推平,把木屑轻轻扫进旁边的灰里。扫的力道要刚好,太重会把木屑推得远,远得像刻意藏;太轻会让木屑仍露出一角,露出一角就像你故意留着。咘言把灰抹平,抹到木屑像从未存在。抹平不是消灭证据,是不让证据指向他们。

        另一头,咘萌在擦门槛。她擦得很慢,慢到像在听回廊里每一个脚步。擦到一半,她故意把抹布拎起,抖了抖,抖出一点碎灰。碎灰落在她鞋边,她用鞋尖轻轻抹开,抹得像无意。这一串动作看起来像在偷懒,实则是在把可能形成「指认点」的灰痕抹平。她不敢收证,不敢蹲下,不敢把任何东西拿在手上,只能让地面变得普通,普通到谁也挑不出一块说那是你留下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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