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能写得太好,太好像识字久的人,会被问「一个杂役何来此手」。也不能写得太差,太差像故意乱写,乱写等於抗。於是他写得像勉强识字的少年:字能辨,笔画略颤,颤得像冷。每一笔落下去,他都在心里算:这一笔会不会让人觉得我太会?会不会引来下一个问题?他宁愿被当成笨,也不愿被当成懂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照抄骨架句,又小心保住自己昨日留下的那两个救命字:「闻」「似」。写到「巳时左右,梁记门外靠墙石墩旁,人挤,吾与姊贴墙避让,闻人言争执,似有呼封泥粉者」时,他刻意把「似」写得略歪,歪得像手冷;把「闻」写得略淡,淡得像笔墨不足。淡能让人觉得你只是听见一点,不敢笃定。

        里佐却不让他喘。他指着一句话的尾巴问:「你说人挤,你挤在何人旁?」这是第二个陷阱。你若说出某个身形、某个衣sE,就会被追问「你何以记得?」记得就表示你在注意。注意就表示你有心思。心思就会被写成「有意」。

        咘言把脸放空:「不知其人,只知靠墙。」他把「不知」说得像真笨。笨在这里有时b聪明更安全。

        里佐盯了他一息,像在衡量这份笨能不能用。能用就放你走,不能用就再讯。再讯不是问,是磨,把你磨成他们要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「按。」里佐把朱泥碗推近,指着空格,「按在此处,印要清,印边要合昨日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咘言伸出同一根指。朱泥冰凉,指腹一压,红就沾上来。沾上来的一瞬,他忽然明白:印不是证明你来过,是证明你被纳入。纳入之後,你的舌头就不再完全属於你,你的手也不再完全属於你。里佐俯身看印边,像看你是否有一点想逃。想逃会留在印里,因为印若滑,滑就是慌。慌就是疑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差役在旁边盯着咘言的脸。盯不是关心,是在找你吞口水的节奏、找你眼皮是否cH0U动、找你是否在某个字上停顿。停顿就是你在想。想就是你不照抄。照抄是笼子,笼子里的鸟不能有自己的歌。

        里佐忽然转头看咘萌:「你姊,来。病也要按。」他的语气像把麻烦丢在桌上,「同在者同证。若不证,便是另案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咘萌走上前,先咳两声,咳得更低,更沙。她低头回:「夜里冷,x口闷。」她没说太多,太多会变成故事,故事会被写。她接过笔,写得b咘言更像少年。她的笨不是破绽,是演。她把每一笔写得略歪,歪里带准,准到让人不觉得她在演,只觉得她手冷、病弱、写字不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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