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驿前,值更驿卒在签名薄册旁拦了一下,目光直直落在咘言掌心。「条子。」他不问话,声音像把刀背压住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咘言把条子露出一角。驿卒看清印,才用炭条在薄册某一行旁点了一点,旁边写了个很小的字「外」。那一瞬间咘言明白:条子只是手上的纸,薄册才是真正的网。纸会收回去,网上的炭点不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走出驿门,晨风乾冷,削得脸疼。路口小土坡上站着一个闲散驿卒,手里拎着草绳,眼神像在量每个人的合法。咘言走过时,那驿卒只看了他的袖口一眼,确认有条子,才移开视线。移开不是放过,是把你记进另一个看不见的册。

        东市的吵像水,水里满是沙。叫卖、咒骂、推挤混成一团,让人分不清哪句是话,哪句是暗号。梁记门外墙根果然挤,人像贴在墙上长出来。石墩旁蹲着一个卖散盐的老头,手指不停搓盐粒,搓得像在搓命。另一边有个年轻人抱着布包,布包看着鼓,鼓得不自然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差役带着一个陌生差役,陌生差役年轻,眼神更急更毒,像急着立功。王差役低声问:「哪边?」

        咘言抬手,不伸直,只用半指,像孩子怕指错。「石墩旁,靠墙。人挤时我跟我姊贴那里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他指得刚好,不JiNg不粗。JiNg会像熟门熟路,粗会像昨天写假。他只让自己的指成为「可用」,不要成为「可疑」。

        陌生差役立刻扑上去,抓住那抱布包的年轻人衣领。「巳时你在这?你布包里是什麽?」他问得快,快得不给人喘。那年轻人先嘴y,说「布」,说「米」,说「你凭什麽抓我」。陌生差役笑了笑,笑里没有温度:「凭你在梁记门外贴墙。凭你听得懂封泥粉。你不说,我就写你同夥;你说了,也许能活。」

        人群瞬间退开半步,退得像墙根忽然长刺。退不是怕差役,是怕被差役的笔顺手写进去。卖盐老头把头埋得更低,像要把自己塞进盐里。有人小声说「我不认得他」,声音又急又尖,像先把关系砍断。那年轻人嘴唇颤了颤,眼神开始乱飘,乱飘到咘言身上,像想抓一个替罪羊。

        陌生差役顺着他的眼神一转,立刻把刀往咘言这边带:「你看他做什麽?你认得他?」

        咘言心里一紧,面上却更钝,钝得像真的只是一个扫地的杂役。「不认得。我是驿舍杂役,带来指路的。」他把「带来」两字说得更像被迫,让自己的角sE固定在「工具」而非「同路」。

        年轻人终於崩了。他先说「我只是路过」,说到一半又改口说「是那边那个喊的」,手指乱指,指到一个蹲着的人。被指的人立刻跳起来骂,骂得像要咬人,骂完又缩回去,因为骂也是声音,声音会被记。这一轮乱咬像狼群试牙,咬着咬着,最先流血的总是最弱的那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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